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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很多人进入了对政治和社会体制的反思。包括共产党内不少高层人士,在“文革”前曾是各项政治运动的信奉者与追随者,习惯于服从权力的指挥棒,只是因自己后来身受其害,有了切肤之痛和铭心之辱,才有各种沉重的问号涌上心头。胡耀邦后来成为“民主”的党内倡导者,周扬后来成为“人道主义”的党内倡导者,显然与他们的蒙难经历有关。
二是“疏离型”,表现为对“文革”的软抵抗。当时没有直接受到过政治迫害的更多人,也对“文革”隔膜日深和怀疑日增,是因为“文革”妨碍了他们的个人生活欲望。这些人一般没有强烈政治意识和直接政治行为,但对“文革”形成了更为广泛而巨大的价值离心力。七十年代中期出现了青年们“革命还俗”后的“自学热”、“艺术热”乃至“家具热”——上海品牌的手表和自行车也被市民们热烈寻购。湖南著名的“幸福团”由一些干部子弟组成,寻欢作乐,放浪不羁,听爵士乐,跳交谊舞,打架斗殴甚至调戏女性。作家王朔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描写的一伙军干子弟,也接近这种个人主义、颓废主义、虚无主义的状态。这证明即使在当时执政营垒的内部,禁欲教条也被打破,世俗兴趣逐步回暖,加速了“文革”的动摇和解体。
三是“继承型”,即表现为对“文革”中某些积极因素的借助、变通以及利用。“文革”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历史现象,从总体上说,具有革命理想和极权体制两种导向互为交杂和逐步消长的特征,两者一直形成内在的紧张和频繁的震荡,使解放与禁锢都有异常的高峰表现。一九六六年,毛泽东在主要政敌失势之后仍然发起运动,是“权力斗争”说难以解释的。他倡导“继续革命”和“造反有理”,“发动广大群众来揭发我们的黑暗面”,在随后两年里甚至使大部分国民享受了高度的结社自由,言论自由,全国串联,基层自治,虽然其最终目标至今让人疑惑不解和争议不休,但民主的激进化程度足以让西方人士望尘莫及。他后来政策进退失据,反复无常,越来越陷入极权弊端的困锁,但就全社会而言,反叛精神和平等目标的合法性还是得到了暧昧的延续,如大字报等手段获得法律保护,“反潮流”精神得到政策鼓励。这一极为矛盾的状态和过程,给结束“文革”留下了活口。回荡着《国际歌》声的四五天安门运动,以及后来被取缔的“民主墙”,不过是历史向前多走了半步,是“造反有理”的变体。
从这一点看,“文革”不同于一般的极权化整肃,比如一九六八年全国大乱被叫停以后,异端思潮仍在全国范围内继续活跃与高涨,与五十年代末期“反右”以后的万马齐喑大有区别。同是从这一点看,对“文革”的反对,也不同于一般的西方式民主,比如新思潮并不是对bbc或者voa的照搬,亦无中产阶级作为社会支撑,而是一种根植于中国历史和现实中的中国特产。遇罗克、李一哲、杨曦光(杨小凯)、张志扬等知名异端人物的经历证明,他们既有“逆反型”状态,从“文革”中获得了负面的经验资源;又有“继承型”状态,从“文革”中获得了正面的思想资源——在他们的各种文本中,红卫兵或造反派的身份背景隐约可见,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遗传明显可见。
正因为如此,有很多研究者认为“文革”中没有民主,至少没有真正的民主,因为所有造反都是在服从中央“战略部署”的前提下进行,而且即使是异端思潮也往往带有红色的话语胎记。这些说法不无道理。不过历史从来不是发生在无菌箱里,民主从来没有标准范本。俄国叶卡捷琳娜的启蒙,是有专制前提的启蒙。法国拿破仑的改革,是有专制前提的改革。人们并没有因此而一笔勾销历史,并没有对他们的启蒙或改革视而不见。古希腊的民主制与奴隶制两位一体,从来都不乏劣迹和伤痛,但后人并没有说那不是民主。“文革”其实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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