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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回顾一下三十年代,也许很多人会大为惊讶。那是史学家命名的“红色三十年代”,批判资本体制的文学,“劳工神圣”的口号,贫穷而热情的俄罗斯赤卫队员,不能提供一分钱利润,却居然成了人们的希望,居然引导了知识界以及一般上流开明人士的思想时尚。不管是用选票还是用武装暴动的方式,左派组织在全世界快速繁殖,日渐坐大,眼看着国家政权唾手可得。布莱希特、a·勃勒东、阿拉贡、加缪、德莱赛、瞿秋白、聂鲁达、罗曼·罗兰、芥川龙之介以及时间稍后一些的毕加索和萨特……一大批重要知识分子的履历中,无不具有参加共产党或者自称社会主义者的记录。
六十年代,又发了一次全球性的左派烧。中国“文革”不用说,法国的“红五月”也惊天动地,红皮语录本在地球的那一边也被青年们挥动。勃列日涅夫在苏联上台向左转,太平洋彼岸的黑人运动和学生运动也交相辉映,在白宫前炮打司令部。不仅是广获同情的越南和古巴,多数从殖民统治下解放出来的亚非拉弱小民族,竞相把“社会主义”和“国有化”当作救国的良方。不仅是格瓦拉、德钦丹东和阿拉法特,一切穷苦人和受难者的造反领袖,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差不多成了众多青年学子耀眼的时代明星,成了偶像和传说。
这些离我们并不遥远。
二
同样并不遥远的,是潮起潮落,是每一次左向转折之后,都似乎紧接着向右的反复和循环。左派的理想,左派在这个时代的诸多含义:国有化、计划经济、阶级斗争、均贫富、打破国际垄断资本等等,从来没有得到历史的偏宠,在实践中并非能够无往不胜。
变化周期似乎总在十年到二十年之间。
三十年代以后是五十年代,是匈牙利事变,南斯拉夫的自由化转向,中国的夏季鸣放和庐山诤谏,苏共的二十大反“左”报告以及社会的全面“解冻”,欧美各个共产党的纷纷萎缩或溃散,加上美国的麦卡锡主义反共恐怖插曲。对于左翼阵营来说,一个云雾低迷和寒气暗生之秋已经来临。红色政权即便可以用武装平息内乱,用政治高压给经济运行的钟表再紧一把发条,但发条上得再紧,很多零件已经出现的锈蚀和裂痕却无法消除,故障噪声已经嘎嘎渐强。
六十年代的狂热一旦落幕,历史的重心再一次向右偏移。共产主义的行情走低,在八十年代一路破底。一夜之间,柏林墙推倒了,革命导师的塑像锯倒了,前苏联和东欧国家纷纷易帜,贫穷而愤激的人们成群结队越过边界,投奔西方,寻找面包、暖气、摇滚乐、丰田汽车、言论自由、绿卡以及同情的目光,甚至在凯旋门下或自由女神像下热泪盈眶。在很多地方,“左”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贬词。众多知识分子对自己在三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的经历深表忏悔和羞愧,至少也是闪烁其词,或者三缄其口。相反,重新认识西方的管理体制和技术成就,重新评价个人主义的价值观念,成为了全球性知识界流行话题,成了现代人开明形象的文化徽章。
私有化一化到底,已经“化”了的地方也还嫌化得不够,撒切尔主义和里根主义接连出台,向自家园子里的经济国有成分和社会福利政策下刀,竟没有太多的反对派胆敢多嘴。
一个西方记者说,眼下除了梵蒂冈教皇和朝鲜,再没有人批评资本主义了。这个话当然夸大不实。但从全球的范围来看,现在还有多少共产党人或社会党人在继续憎恶利润和资本?还有多少听众会从这些政党的背影汲取自己生存的信心呢?也许,这是一个左翼人士不愿正视的问题,却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处境。
事情已经大变。对变化的过程,当然还需要由历史学家做出更周详更精确更清晰的描述。一个基本的现象,却不难在我们粗略的回顾中浮现,不难成为我们的视角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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