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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人类共同体个别细胞的消亡,有什么道理吗?既然如此,灵魂怎么可能会死呢?中国前人说“视死如归”,就暗示了肉身只是一个临时寓所而我们的灵魂来于整体终将又要“归”于整体。正是读着这本《病隙碎笔》,我看见铁生将轮椅轻轻一推,就跨越了生与死,跨越了瞬间与永恒。
把个人想象成“细胞”、“音符”一类局部,当然并不是要废除人的个体性,并不是要强加一种集权伦理。整体是由众多局部组成的,只可能由众多局部组成,因此任何对局部的伤害也就是对整体的伤害——除非在“两害相权取其轻”的特殊处境,整体的保全可能需要有个别局部的牺牲。铁生对这一点是很清醒的,因此在这本书中的很多地方,他甚至更多采取了一种个人主义的姿态,对历史上种种压迫个人、盘剥个人、取消个人的专制叙事保持深深警觉。其实这不仅仅是个人主义,也是整体主义的应有之义,因为历史上那些压迫、盘剥以及取消,同样是对整体的掠杀,“文革”也许就是难忘的一例。更进一步说,“文革”罪错并不仅仅是对某些个体形成侵害,同时也是族受其戕和国受其伤。正因为如此,铁生的个人主义并不一味放纵欲望,倡扬自由的同时,常常用爱愿来补充和诠释自由,对市井化的放辟邪侈——如果说这也俗称为个人主义的话——同样保持了深深警觉。
这是一场腹背受敌的双向抵抗,而且是面对一系列不可能靠理法推演而只能在具体实践那里相对解决的难题。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剥夺了他人自由的自由?什么是爱愿?什么是妨碍了他人爱愿的爱愿?富贵者与贫贱者的两份自由相冲突时怎么办?指向小鸟和指向邻居的两份爱愿需取舍时怎么办?……灵魂并不能提供一本实用通行手册,并不能预制实践者在现实中分寸各异的随机判断。这便是宗教的局限,是终极价值追问的局限。
这种追问昭示着精神方向,但并不会指定每个人的日常路径。这种追问是与上帝的对话,是思想的天马行空,但并不能取代经济学、政治学、法学等各种世俗思辨和权宜安排。术可乱道,这是没有错的;然善无独行,亡术亦非道——中外先贤一直奋斗在这种道的有术和无术之间。
铁生并没打算在《病隙碎笔》里完成一切。每一个圣哲即使没有躺入轮椅,也不可能完成这一切。这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人类灵魂不同的入口,通向共同的幽深、广阔以及透明,在书架上向我们默默敞开。
2002年1月
关于《刘舰平自选集》
刘舰平为湖南人氏,体魄雄健,臂力超群,在角力游戏中很少遇到对手。尽管如此,朋友们还是愿意用“漂亮”甚至“妩媚”这些较为女性化的词,来描述他的面容——尤其是他的眼睛。
大约十多年前,这双美丽得几乎让人生疑的眼睛开始夜盲,继而视野残缺,最后被确诊为一种极其罕见的先天性眼疾。在一般的情况下,这种眼疾将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里,无可避免地导致患者完全失明。
一切可以尝试的救治方案都尝试过了,还在尝试下去。但是坦白地说,他的双眼里已经渐生黯淡、涣散、迟钝,就像曾经灿烂的星星正缓缓熄灭。他和他的亲友们仍在等待奇迹。但如果现代医学最终不能保住他残存的视力,他就将进入一片永远的黑暗——这种沉重的可能一直悬在他的头上,甚至已经超前进入他一次次自我调侃式的心理预习。在那片黑暗里,当然还会剩下很多声音。循着这些声音,一个人可以找到它们各自的来处,一些大的或者小的、软的或者硬的、冷的或者暖的、动的或者不动的物体。世界万物将被一个最简单却是最重要的标准来区分:是障碍或不是障碍,能把脚和腿撞痛的或不撞痛的。
对于他来说,腿脚上的痛感,将成为世界一切事物的形象和意义。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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