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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不到今年新开的花朵了。它会开在哪里、向风还是向雨开,都是它自己能够经受的事情了。
求岳不是诗人,做不出这样细致的比喻,那杂乱愁困的心情却比成篇的诗还要浓郁。他的感觉是延迟的,延迟到这一刻才清晰地意识到,露生真的不在这里了。求岳几乎要问自己,怎么想的,到句容来,怎么想的要住在这儿,这是诚心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他一想到从今以后露生也许再也不会在这儿了,这园子里的玉兰、海棠、桃花、杏花,没有懂得他的人了,自己是这辈子也不会懂了,说不出的心酸茫然。
他有一瞬间的冲动,现在就开了车出去,把露生找回来,至少他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可是再想一想自己说过的话,似乎也没有错,这却比见不到露生还叫他窒息,现在要是找着露生,又能怎样?露生想要的他给不了,自己能做什么,也全然未知。他那些打算他连陶嵘峥也没敢告诉,更不要说告诉露生,怕说了之后看见他失望的眼睛,连那一点残存的情意也要消磨没了——人在此时正好比病危垂死的反复,免不了仰卧起坐个十几次,他想到这里,管不住自己的脚,起身大步地向外就走。恰遇上小贵端了一壶热茶给陶二爷送去,翠儿后面跟着,见他出来,慌忙追着问:“少爷出去?这时候了您要去哪儿?”
求岳心里的仰卧起坐做到一半,被她一句话堵住了,顿时原地罚站,半晌道:“我去厂子里看看——”
丁广雄从黑影里冒出来:“那我陪着您。”
金总内心的仰卧起坐彻底躺平。他人是粗人,现在的情绪却纤细得很,容不得不知情的人瞎掺和,若是无人瞧见、无人知道,他很可能开着车就冲出去了,至于要去哪儿谁敢说?指不定先去上海巡逻一圈再去杭州搜查一遍,明知道去了搞不好还要再说些“看见你好我就放心了”之类的批话,说了也比不说的强,至少当面看见他好。可惜丁老大不解风情,翠儿也是个不懂事的玩意儿,两个人一左一右,把金总难得诞生的冲动给挟持在当中。
金总又不能拔脚回去,只好消极地说:“那你开车吧。”
丁老大哪能琢磨到他的心思,其实没见小爷和少爷一起来,翠儿已经嘀咕了一晚上了,丁老大不敢说她,更不敢问少爷。这时候去厂子里看看倒是正事儿——他哪知道少爷已经在心里仰卧起坐一百次了,被他丁广雄给摁地上了。
主仆俩各怀心思,把车子开到厂子门口,求岳不敢进去,怕倒不怕,主要是愧疚。厂子的灯光远远照在他脸上,倒教他吃了一惊,不想这时候厂里还亮着灯。不由得问了一声:“怎么这时候了还没下班?”
丁广雄道:“您不知道?厂里自发成立的保安队,每晚巡逻。”
“巡逻什么?”
“怕有人来烧仓库。”丁老大道,“我也是听杜主任说的,从前三友的厂子不是被日本人烧了吗?厂里就开会,成立一个保安队,晚上巡逻,防止有人过来捣乱。”
大门紧闭,还扣着铁链大锁,只有门头上一盏汽油灯照着厂区前面一大块空地,四面看清。求岳摸着锁道:“杜主任又是谁?”
“挡车间那个,杜如晦。小爷的主意还是陶厂长的主意,我不清楚,拔了他做后勤主任。”
求岳听说是他,不觉心里一动,看门上的铁链铁锁,知道这厂子是彻底关门了,心中难过,可是门前干干净净、是天天有人扫地的样子,又觉诧异,手在锁上按了半日,终究没有敲那扇大铁门,摸着大门仰看那块“安龙毛巾厂”的牌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回头向丁广雄道:“算了,回去吧。”
丁广雄点头道:“您要来,明天再来也好。这时候厂子里一个人没有的。”
他转身欲走,前面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提着的风灯一点弱光,分明是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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